儿歌曰：李大爷，开油坊，早到晚，整日忙；人进出，喜洋洋，背豆来，等半晌；人去时，油气香，干活的，光脊梁；胳脯粗，腰板壮，身上下，油光光；吃饭时，油作汤；喝一碗，润润肠；喝两碗，脸放光；喝三碗，抡起油锤精神爽。

秋收后，农活渐少，人们便排着日子，将家里积攒的大豆、花生等能出油的东西，挑到油坊里榨油。

油坊多是低矮土屋，门楣上贴着褪了色的红纸，写着“油香千里”之类的话，字迹黯淡。

推门进去，一股陈年油味扑面而来，浓得几乎凝固在鼻腔里。墙角堆着一块块榨过的枯饼，黑黢黢的，像风干的泥土。油坊掌柜的多是精瘦老汉，脸上满是油垢。

油坊里，一架老旧木榨机，粗大的木杠被磨得发亮，显出黑红色泽来。

先是炒豆。将大豆倒进大铁锅里，灶下柴火正旺，老汉用长柄铲子不住翻动。大豆在锅里噼啪作响，渐渐冒出烟来，香气便弥漫开来。炒好后趁热碾碎，石碾子咕噜咕噜地转着，豆子慢慢被轧扁。

将碾好的豆扁打好包，做成一个个圆饼，叠放在榨槽中。油槽用很粗的槐木掏挖而成，外用铁箍皮绠加固，油脂终年浸泡，油光发亮，坚固又好看。

把豆扁放进油槽后，一头打上楔子，接着便是最吃劲的最后环节——撞榨。两个壮汉抡起粗大的油锤，喊着号子，狠狠砸在楔子上，你一下我一下地不停撞击，把豆扁一点点挤紧。起初并不见油，撞了十几下后，才有黄澄澄的油从槽缝里渗出，先是点点滴滴，继而汇成细流，顺着油槽流进油缸里。油新鲜得很，泛着金黄色的光，浮着些细小泡沫。油香浓烈，窜出屋外，引得路过的狗都驻足摇尾。油渣也不浪费，压成饼状，带回去喂猪，或作肥料。

如今再回乡里，油坊早已倾圮，几段残墙立在荒草之中，无声地诉说着过往。

图/王世会 文/孔伟建